編者按
2500歲的中國大運河是許多城市的“原點”，凝結(jié)著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智慧。大運河從何而來?向何而去?何以承載半部華夏史?7月2日—3日是“何以中國·運載千秋”網(wǎng)絡(luò)主題宣傳活動河南主題日，大河網(wǎng)學(xué)術(shù)中原邀約專家學(xué)者， 聚焦大運河的歷史知識、社會文化與經(jīng)濟價值，推出關(guān)于大運河的理論科普。今天推出河南省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與考古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陳建魁的文章《中國歷史上第一條運河——鴻溝》。
鴻溝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條運河，在先秦至唐宋時期構(gòu)建以黃河為中心的水系方面起著重要作用。
一、鴻溝的始建
《尚書·禹貢》全文1500余字，描述了大禹治理洪水后構(gòu)筑的以黃河為中心的水系網(wǎng)絡(luò)，雖然文中沒有提及鴻溝的名稱，但講到“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沂其乂……浮于淮、泗，達(dá)于河。”也就是說，黃海、泰山及淮河之間為徐州，淮河、沂水治理好以后，進(jìn)貢的船只可行于淮河、泗水，到達(dá)黃河。可見，走水路，通過淮河和泗水可以到達(dá)黃河。而這條水路現(xiàn)在是不通的。《禹貢》還記述，“ 淮、海惟揚州”，從揚州進(jìn)貢的船只沿著長江、黃海才能到達(dá)淮河、泗水。“也就是說，長江和淮河當(dāng)時沒有連接在一起。春秋末期，吳王夫差辟溝通水，與晉會于黃池，而長江始有入淮之道。禹時尚無此道。所以，《禹貢》說“沿于江、海，逹于淮、泗”。也即是說，非自海入淮則江無通淮之道。“直云浮于淮、泗，逹于河，不言自海，則鴻溝、官渡、汴水之類自禹以來有之，明矣”。
溝通淮、泗和黃河的水溝叫什么名字，《禹貢》里面并未講述。但《禹貢》全文在《史記·夏本紀(jì)》和《漢書·地理志》里面被全文抄錄了下來?？梢姡瑑蓾h時人對《禹貢》一文中所述是比較認(rèn)可的。
歷史上有關(guān)鴻溝的最早記載出自《戰(zhàn)國策》。其開鑿者是戰(zhàn)國時期魏國的魏惠王。大禹治水到魏惠王在位大概有1700年時間，想必連通淮、泗與黃河的水道早已淤塞。就地勢來看，魏惠王所修之鴻溝與禹時所辟水道之位置可能是重合的，不過經(jīng)過千余年后，個別地段也會稍有出入。
魏惠王時再鑿鴻溝，我們對于這條水道的了解便清晰起來。這里有必要簡述一下鴻溝對于魏國的作用。
公元前370年，魏武侯去世，一度強盛的魏國陷入混亂。隨后王位爭奪戰(zhàn)中，魏惠王成為魏國的第三位君王。
魏惠王任龐涓為將，西取河西，北奪中山，南侵鄭、宋、楚三國間的大片土地，勢力范圍南擴至黃河以南的廣大地區(qū)。這時，其疆土類似一個啞鈴，可分為東西兩部，西部以當(dāng)時的都城安邑(今山西省夏縣西北)為中心，東部以大梁(今開封市西北一帶)為中心。
都城安邑面臨秦國威脅。為解后顧之憂，魏惠王遷都大梁。
《戰(zhàn)國策》這樣評價大梁:“地四平，諸侯四通，條達(dá)輻輳，無有名山大川之阻。”在魏國經(jīng)營下，大梁成為戰(zhàn)國時期規(guī)模最大的城市之一。大梁城附近河澤密布，北有黃河，南有淮水，濟水、潁水、丹水、睢水等穿插其中，周圍還有圃田澤、菏澤、滎澤、蓬澤等湖澤，形成了一個自然水網(wǎng)。而若有一條水道將它們相互串聯(lián)，則將溝通南北、暢達(dá)東西。于是，魏惠王決定：開鑿一條運河。
魏惠王十年(公元前360年)始，魏惠王命人從圃田澤引水到大梁，再向東南繼續(xù)開鑿，一直延伸到淮陽附近流入潁水，最后匯入淮河。據(jù)《史記·河渠書》記載:“滎陽下引河?xùn)|南為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wèi)，與濟、汝、淮、泗會。”“此渠皆可行舟，有余則用溉浸，百姓享其利。至于所過，往往引其水益用溉田疇之渠，以萬億計”。鴻溝的開鑿為后來南北大運河的開鑿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
二、鴻溝的另名
禹時通河淮間之水道，史不載其名。戰(zhàn)國時，魏惠王重新疏浚此水道，稱為鴻溝。鴻溝之所在，《漢書》顏師古注引應(yīng)劭說,“在滎陽東南二十里”。又引文穎說,“于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wèi),與濟、汝、淮、泗會，即今官渡水也”《水經(jīng)·渠注》:“渠水徑梁王吹臺東.渠水于此有陰溝、鴻溝之稱焉。項羽與漢高分王,指是水以為東西之別”。西漢時期，鴻溝又稱狼湯渠。《水經(jīng)》稱：“(河水)又東過滎陽縣北，浪蕩渠出焉。”酈道元注曰：“大禹塞滎澤，開之以通淮、泗。即《經(jīng)》所謂浪蕩渠也。”西漢末年到新莽時期，黃河泛濫六十年，鴻溝亦因大量河水的浸灌而淤塞。東漢政權(quán)穩(wěn)定后，命王景疏浚黃河下游和汴渠水道，汴渠即鴻溝的支流汳水。疏浚后，黃河不再泛濫，汴渠恢復(fù)通航能力。但鴻溝水系其他河流或部分?jǐn)嗔?，或至湮滅無聞。而成功得到恢復(fù)的那部分鴻溝主線，成為后世“汴渠”的西段，隋朝時又成為大運河“通濟渠”的西段。至唐宋時，稱“汴渠”為“汴河”。到宋代，汴河“歲漕江、淮、湖、浙米數(shù)百萬，乃至東南之鄉(xiāng)，百物眾室，不可勝計”。宋朝時，鴻溝主線的南段更名為惠民河。北宋滅亡之后，惠民河一帶經(jīng)歷幾次政權(quán)更迭和黃河泛濫，最終亦逐漸荒廢。
古代，江河淮濟為四瀆。而濟水和黃河在滎陽分流。漢代的滎陽縣在今河南滎陽縣的東北,其轄境內(nèi)有廣武山?！端?jīng)·渠水注》說濟水分河?xùn)|南流是在石門。石門在敖城西北，即在敖倉城西北。敖倉城的故址應(yīng)在今滎陽東北沿黃一帶,今已為河水所侵蝕,湮滅無跡。據(jù)《水經(jīng)注》，經(jīng)與現(xiàn)在對比，石門應(yīng)該在廣武鎮(zhèn)的西北?；蛟跐h王城村與霸王城村之間以北，現(xiàn)已早被黃河所湮滅。據(jù)《水經(jīng)注》說:“旎然水亦謂之鴻溝水,蓋因楚漢分王,指水為斷故也。”《河南通志》記，“旃然河源出河陰縣西南二十里，流經(jīng)縣北五里廣武山，逶迤東流，經(jīng)東澤達(dá)于河。”“今漢王城與霸王城之間有二里長之小溝，稱鴻溝，南北向，西與黃河相接，但東部已為高崗所阻，不與其他水系水相通。而敖倉城在石門東5里，大約在今黃河風(fēng)景名勝區(qū)之北，亦已被黃河所湮滅。
《河南通志》述及鄭州古跡，謂“三皇山、廣武山，俱在河陰縣北一十三里，二山相連，其上有東西廣武二城，即楚漢屯兵相拒處”。述及“敖山”，曰：“在滎陽縣北、河陰縣西，《詩》搏獸于敖是也，商仲丁遷都于此……秦時筑敖倉于上，因以名山。漢酈食其勸高祖?敖倉之粟，又因敖山筑甬道下汴水，皆謂此。”
敖倉為秦代著名糧倉，建于鴻溝與黃河分流處，其作為糧食等物資的轉(zhuǎn)運站，恐范圍不小?！逗幽贤ㄖ尽份d，“敖峰頂在河陰縣西北二十里敖山上下，為秦時置倉處。”
綜上，鴻溝、官渡水、陰溝、浪蕩渠、汴渠、汴水、通濟渠、惠民河等，都為某一歷史階段鴻溝某段之名稱。
三、鴻溝的淤廢
黃河中下游分界線在今鄭州西之桃花峪。其東地勢平坦，河水流緩。黃河中下游所過之地為黃土高原和黃土平原。黃土土質(zhì)較細(xì)，其中部分可溶于水。鴻溝引黃河之水東南，水流平緩，水中泥沙沉淀，久之淤塞水道，抬高河床。在戰(zhàn)亂頻仍之時，疏通不及，遂塞而不通。
按道理來說，黃河流經(jīng)黃土高原和黃土平原后，已不再清澈。但歷史上有很多“河清”的記載。
《后漢書》桓帝本紀(jì)：東漢延熹八年四月，濟陰、東郡、濟北河水清。
《隋書》煬帝本紀(jì)：隋大業(yè)三年正月，武陽郡上書，河水清。
《新唐書》五行志：唐貞觀十四年二月，陜州、泰州河清。
《舊唐書》五行志：唐寶應(yīng)元年九月，太州至陜州200余里，河清，澄澈見底。
《宋史》五行志：北宋大中祥符三年十一月丁酉十二月乙巳，河清，當(dāng)汾水合流處清如汾水。
《宋史》五行志：北宋大觀二年十二月，陜州、同州至清百里，涉春不變。
《金史》五行志：金大安元年，徐、邳界黃河清500余里，幾二年，臨洮人異議之。
《元史》五行志：元至元十五年十二月，自孟津東柏谷至汜水蓼子峪，上下80余里，澄瑩見底，數(shù)月始如故。
《明史》五行志：明洪武五年，連旱，河南黃河竭，行人可涉，沁陽河清。
《明史》成祖本紀(jì)：明永樂二年十二月，29日始至次年18日至，三年河清于蒲津，乙酉蒲城、河津黃河清。
《明史》武宗本紀(jì)：明正德七年八月，甲午，清河口至柳鋪，黃河清3日。河清凡7日，魚鱉皆現(xiàn)形。
《清史稿》河渠志：清乾隆五十二年十二月，山西(甘、寧) 旱，河清二旬，自永寧以下長1 300里。
對以上史料進(jìn)行分析，可以看出，河清之時也是大旱之時，黃河干流得不到新水補充，水量變小，水流緩慢。水中之泥沙多深沉于河底，故而有“河清”之現(xiàn)象。而且這種“清”也是相對的，只是相對于平時而言，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清。
對于“河清”，時人的看法分為兩種，一種認(rèn)為“河水清，天下平“，把“河清”作為太平盛世的象征，這是主流意識。歷代祭詞、樂歌都把“河清”作為祥瑞，如：
隋代，《太祖配饗奏武德樂昭烈舞辭》有“露甘泉白，云郁河清”之句;《大射登歌辭》有“欣看禮樂盛，喜遇黃河清”之句。
明代，洪武十五年《重定宴饗九奏樂章》，其中有“河清海宴，物阜民康”之句;《三奏感地徳之曲》有“河清海宴，麟來鳳鳴”之句;《七奏集禎應(yīng)之曲》有“寶露降，渾河清，嘉禾秀，麥集休”之句;《三奏民初生之曲》有“沽美酒，黃河清，寶露凝,瑞麥呈,靈鵲鳴,諸福來“之句。
另一種認(rèn)為“河清不可俟”，出現(xiàn)“河清”這種現(xiàn)象，為災(zāi)禍之兆。東漢人襄楷即持此觀點。宋人吳仁杰，更頻舉例以明之：東漢建寧四年，河水清，鮮卑寇荊州;唐武德九年，河清，建成兄弟自相魚肉;貞觀十四年以后，比三年河清，劉蘭齊王張亮相繼以畔誅;武氏開元中河清，則應(yīng)在祿山;乾元二年河清，不三年有國恤;寶應(yīng)元年河清，明年代宗幸陜;建中四年河清，涇原兵變;十四年河清，李锜以不軌聞。并得出結(jié)論“河清”“其為不祥甚矣”。
“黃河清”為“不祥之征”，或為“祥瑞之兆”，這兩種觀點一直相伴而行。在今天來看，這兩種觀點都經(jīng)不起歷史的檢驗。“河清”的出現(xiàn)有其自然規(guī)律，不可一概而論。
鴻溝承黃河之水，本就落差較小，亦隨黃河水量之大小而量運力，時通時廢。在宋室南遷、元都北京后，鴻溝之地位猛下，其大部已無水道，成為歷史的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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