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全國政協(xié)委員 俞金堯

我與大多數(shù)人一樣，關注計劃生育的國策和政策。

2008年，我擔任第十一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全國兩會前就有人希望我提交有關廢除獨生子女政策的提案。我對計劃生育的國策和政策的態(tài)度是十分審慎的，在與我所認識的國內外人口學家探討這個政策的必要性和可行性的同時，我也努力用我的人口史知識去理解當時的計劃生育政策。經(jīng)過研究，我確信獨生子女政策到了該改變的時候，因為我所了解到的多份人口調查數(shù)據(jù)表明，不僅眾所周知的我國人口老齡化問題和性別比例失調問題已十分突出，而且人口更替水平低得超過了預想，這就意味著我國未來的老齡化趨勢會比人們已經(jīng)感受到的更快、更嚴重。

這樣，在認真思考了四年以后，我在2012年的政協(xié)全會上提交了3000字的書面發(fā)言材料。我在其中判斷，“在當前和未來一代人的時間里，我國所面臨的人口問題已不僅僅是人口數(shù)量問題，人口問題變得更加復雜，主要與人口的結構和質量有關”，提出了“必須盡快廢除獨生子女政策，普遍準許生育二胎”的意見。

實際上，要求廢除獨生子女政策早已形成了社會呼聲。我的這份建議只是在一片呼聲中增加了一個聲音，不同的是，這份材料對廢除獨生子女政策可能引起的這樣或那樣的擔心進行釋疑。

我當時感到，要改變獨生子女政策，一定要解決存在于一些人頭腦中的兩個問題：一是允許生育二胎，是否與計劃生育政策相矛盾？二是二孩政策，是否與中央提出的穩(wěn)定低生育水平的要求不相符？

我的回答是：沒有。

首先，不能把獨生子女政策與計劃生育政策畫等號。廢除獨生子女政策，不妨礙我們仍然可以堅持計劃生育國策，普遍開放生育二胎，也是計劃生育的一個政策選項。應當將一些人從已經(jīng)習慣了的、把獨生子女政策等同于計劃生育國策的思維方式中解脫出來。

其次，普遍開放生育二胎與穩(wěn)定低生育水平的要求沒有矛盾。根據(jù)一般的看法，人口實行新老更替并保持穩(wěn)定的規(guī)模，生育率應達到2.1的水平。因此，全面放開生育二胎仍可使生育率穩(wěn)定在較低的水平。

當時有一些人口學者稱，六七億人的人口規(guī)?？赡苁侵袊m度的人口規(guī)模。但我以為，“理想不能替代現(xiàn)實，這個適度規(guī)模不能一步到位，倘若依靠獨生子女政策一鼓作氣地將中國的人口數(shù)量控制到六七億人的規(guī)模，那時的人口形勢大概比三十多年前剛實行計劃生育政策時還要可怕，一個國家到處都是老年人，這個民族還能有什么活力可言”？

所以，我呼吁“計劃生育的國策應當堅持，但人口政策的重點應該從對人口數(shù)量的關注轉移到如何改善人口結構、提高人口質量上來。當務之急是徹底廢除已經(jīng)嚴格執(zhí)行了三十多年的一對夫婦只準生一個孩子的政策。著眼長遠，盡快全面地放開二胎生育。”

這個大會發(fā)言材料在會議期間被改為信息上報了，它也是我以后對計劃生育問題持續(xù)思考的開始。

2013年，在十二屆政協(xié)一次全會上，我再次提出“關于調整和完善人口政策的建議”，提出“人口政策的重點要從以控制人口數(shù)量為主，向著控制人口數(shù)量和調節(jié)人口結構并重；以及從以控制生育為主，到適當放寬出生和善待年老的獨生子女的父母并重的方向轉變”的思想。提出在放開二胎的同時要進一步完善獨生子女政策，不要因為放開二胎生育而忽視履行一胎生育政策的父母們。在當年網(wǎng)上評出的十大“最靠譜”的提案中，“逐步放開二胎生育政策”位列第十。

在這個提案中，有一個建議當時引起社會關注。我認為，要“大幅度地提高獨生子女費，獎勵嚴格執(zhí)行獨生子女政策的父母。在北京，每月給獨生子女父母獎勵5元‘獨生子女費’的政策已實行三十多年無改變，這一獎勵現(xiàn)在已無實際意義，反而具有諷刺意味。應重新制定獎勵標準”。就是這個5元的“獨生子女費”，觸及了廣大群眾的痛處，從而引發(fā)了廣泛的議論，但有關部門的回復卻是官樣文章，不置可否。

為什么人口狀況已完全不同于三十多年之前，而獨生子女政策一直不能改變？一位相關領域的全國政協(xié)委員告訴我，是因為沒有人敢拍板。

2015年3月，我再次向大會提出“關于啟動全面放開二胎生育政策的建議”。在這次提案中，我提出了設三年過渡期，到2018年實行全面二胎政策的建議。一是為了保持人口政策的平穩(wěn)推進，二是要為迎接更多嬰兒的出生做一些準備。

對這個提案的答復，從內心講，我是不滿意的。在回復溝通階段，我感覺到對方還在熟練地跟我打太極，有關部門并沒有明確告訴我要實行二孩政策，只是宣稱正在考慮完善生育政策。對于這樣的回復，我深感無奈。作為一名學者，我只能說，我對計劃生育的政策問題已經(jīng)盡責、盡力了。

此后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中央決定，從2016年1月1日起，全面實施一對夫婦可生育兩個孩子的政策。這個決定的出臺，既在意料之中，因為二孩政策是民心所向；又在意料之外，因為來得比我設想的要快。

“無論做什么都要盡心盡力?！边@句話可以說是俞金堯委員的口頭禪。俞金堯委員是一位歷史學者，但是擔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后，他關注最多的卻是房地產(chǎn)市場的變化。很多人疑惑這一點，俞金堯卻笑答，“我也是老百姓，也有改善住房的需求，也經(jīng)歷了從想買房到買不起房的過程。與其他人不同的是，我習慣把它放到更宏觀的社會經(jīng)濟背景下去探究，這也是我的專業(yè)優(yōu)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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