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楊教授參加甲骨文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茉L者供圖

河南日報記者 張體義 見習記者 劉曈 河南日報社全媒體記者 李向華

清華大學蒙民偉人文樓，初秋。

王子楊的辦公室就在這座樓的三樓，不大的房間滿滿地被各種書籍占據(jù)，就連茶幾上也堆滿了書，書堆中間還放著一個甲骨文圖案的白色馬克杯。圍書而坐，王子楊教授接受了本報記者的專訪。

“星率西”與流星雨

2008年，原本研究戰(zhàn)國文字的王子楊來到黃天樹教授門下攻讀博士，自此開啟了他的甲骨文研究生涯。如今，王子楊擔任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教授，中國文字博物館第二、第三屆學術(shù)委員會委員，從事甲骨文等古文字的研究工作，成績斐然。

甲骨文釋字是王子楊主要的興趣點，他把釋字工作比作“釣魚”。前期梳理材料階段時常備受煎熬、一籌莫展。突然間的一個收獲，如同魚兒咬鉤被拉出水面的那一瞬間，讓人興奮不已，有時候會興奮上好幾天。

釋字不是一個一蹴而就的過程，而是要經(jīng)過不斷地驗證和發(fā)展。“很多人可能對甲骨文釋字有一種誤解，覺得認出來以后不就被承認了嗎？那不是。每年都有文章考證之前的釋字哪里是對的、哪里是錯的。所以，你考釋出來字是一碼事，得到大家的認可是另一碼事。”王子楊說。

在王子楊看來，學者不僅要盯著沒有被釋讀的甲骨文，也應(yīng)當關(guān)注已識但語義還不明確的常用字。他舉了一個例子：甲骨文中“以為”的“以”被闡釋為“率領(lǐng)、攜帶”的意思。可是用法只有這一種嗎？有一大批辭例顯示，用這個意思解釋不通。例如，甲骨文中提到祭祀甲然后把乙也祭祀了，中間用“以”來連接，顯然不是“率領(lǐng)”也不是“攜帶”的意思，而是“連帶、順帶”之意。這種用法以前少有人意識到。

有時候釋讀一個不認識的字，或者弄清楚一個字的語義，就能連帶講清楚一大批卜辭，也因此可以揭示出商代社會歷史的某個新的側(cè)面。

王子楊的研究近年來逐漸向以字征史、以字補史方面傾斜。“研究殷商史在我看來是甲骨文考釋的終極目標。”他說。

《武丁時代的流星雨記錄》一文是王子楊以字補史的一次成功嘗試。他在文章中分析幾版武丁時期的甲骨卜辭，推斷其中“星率西”意為眾星都向西運動，并進一步指出這應(yīng)當是殷商甲骨卜辭中關(guān)于流星雨的記錄。而在這之前，國內(nèi)公認最早的流星雨記錄是春秋早期。王子楊的研究表明，在3000多年前的商代武丁時期就已經(jīng)有了對流星雨的文字記錄。

基于古文字學者的文字考釋意見進行殷商史研究，不可避免會受到他人考釋結(jié)論的影響。王子楊的歷史研究則從文字考釋本身出發(fā)：“我和史學出身的研究者不一樣。他們具有宏觀的史學視野，往往能夠鉤稽出殷商社會的圖景。我是從一個小地方切入，反映殷商史的一個側(cè)面。”

致力于商代祭祀儀式的復(fù)原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商代非常重視各種祭祀活動，但我們對甲骨文記載的祭祀究竟什么樣卻還知之甚少。

王子楊說：“目前對甲骨祭祀動詞的研究基本上處于停滯狀態(tài)。我們連甲骨文有多少個祭祀動詞都還不知道，祭名多少個也不清楚。知道的只是個別的名稱，比如說周祭，而這也是晚期的。”

王子楊的腦海中，一個個祭祀動詞不是孤立的。以祭祀動詞為切入口，借助祭祀動詞出現(xiàn)的語境、前后的關(guān)聯(lián)，可以逐漸架構(gòu)起一個小的祭祀片段。然后根據(jù)各種卜辭的關(guān)系把片段連起來，復(fù)原一個商代祭祀儀式的理想模型。就像電影膠片一樣，一幀一幀、一段一段地剪輯在一起，便誕生了完整的影片。

然而，商代祭祀儀式究竟可以復(fù)原到什么程度，目前還沒有人知道。有學者曾對王子楊說，這個方向你能做，但是這個“坑”你跳進去，十年八年可能都出不來，但王子楊依然想把商代祭祀儀式復(fù)原研究做下去。“這個東西是應(yīng)該做的。硬骨頭總要有人啃，不啃不能前進。所以我愿意干這些事情，這對我們理解商史、理解祭祀是大有裨益的。”

目前，王子楊的主要工作還包括對前人研究成果的整理。即將出版的《甲骨字釋提要》一書收集甲骨文發(fā)現(xiàn)125年來甲骨文字的全部考釋意見，編著成工具書供甲骨文研究者和甲骨文愛好者來使用。同時整理的還有另一部與甲骨文研究理論方法有關(guān)的著作，介紹125年來眾多學者接續(xù)奮斗的研究成果。王子楊希望通過這些著作把甲骨文研究的經(jīng)驗和教訓總結(jié)出來，告訴初學者，甲骨文應(yīng)該怎么考釋，需要避開哪些“坑”，從而讓后人不會重蹈覆轍。

如今甲骨文的魅力逐步彰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guān)注甲骨文、學習甲骨文。但做好普及工作沒那么簡單。王子楊注意到，目前市面上甲骨文科普讀物還存在良莠不齊的情況。受錯誤的導讀影響最大的是小孩子們，這一點亟待引起重視。

作為中國文字博物館第二屆、第三屆學術(shù)委員會委員，王子楊經(jīng)常到河南安陽出差。采訪中，他對中國文字博物館未來學術(shù)陣地建設(shè)充滿期待：“一個博物館的展陳水平和研究水平是直接掛鉤的，學術(shù)能力上去了，展陳能力也會跟著提升。”他還十分贊許安陽的甲骨文普及活動：“中國文字博物館的各種甲骨文推廣工作，我覺得已經(jīng)做得非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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